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策划委员答记者问——王璜生

　　在国际文化生活中，“双年展”这个称谓已经约定俗成地具有标示“前卫艺术”的特指涵义，北京举办的双年展，如何与西方流行的具有“前卫艺术”特义的双年展相区别?国内此前有些双年展曾被国人批评为“西方双年展在中国的摊位”，北京双年展如何避免此类批评?
　　
　　王璜生：确实，在国际文化活动中，“双年展”已约定俗成地指向“当代性”。何谓“当代性”？首先要排除国内流行的说法：“当代人进行的艺术活动便具有当代性”，当代性应该是指艺术的当代精神，当代精神包含三个方面：一是关注当代人文的发展状态，倡导艺术家以高度敏感的艺术特质关注和发现当代人类社会包括人类本身存在的问题和值得关怀和表达的问题，如上一届“卡塞尔文献展”的主题是“去殖民化”，提出对这一至今仍深刻影响着当代人生活和精神活动的文化问题的关注和表达，并由这一专题扩展而探讨今天依然困扰人类的地区冲突、种族歧视、身份认同、霸权主义等等一系列当代问题。所以，当代性首先指的是对当代人类问题的关怀所体现出来的精神穿透力。二，表达方式的当代性，也即以适合于表达当代人文内容的独特的个性化方式，包括新的媒材、新的手法、新的表达方式。由于表达当代内容的独特性，从而也要求艺术家以新的独特的手法来表达新的对象和内容，并生成独特的新的感觉和新语言。三，自由及富于创造性的表达，这本身就是现代社会所鼓励、推崇及尊重的“当代精神”。因此，作为希望能成为世界当代文化活动一个重要项目的“北京双年展”，我想，首先必须具备国际当代文化的视野，参与国际当代文化问题的对话和共构，当然，中国问题也是国际当代文化问题的一个方面，关键是如何开掘某些能够与国际当代文化对话的中国问题，使国际文化界、艺术家共同来关注及参与对话和使某些中国问题或主题成为国际当代文化框架中共同关心的问题。这样，“北京双年展”才会成为国际当代文化活动中的“这一个”。
　　
　　本刊记者：西方流行的双年展，届届都标榜“创新”，这次北京双年展的主题也是“创新”，请问，我们提倡的创新与西方流行的双年展所主张的“创新”有什么区别？
　　
　　王璜生：“创新”并不是一个问题，对于艺术家及艺术创作来说，创新是一种自觉。新是因为我们关注的当代文化问题是新的，要表达新的文化问题及文化感受所要求的表达形式是新的，同时，新是创造力的体现，这是人类活动所必须鼓励和共同推动的。因此，“北京双年展”提出的“创新”主题，强调的应该是对当代的文化问题的新感受和新表达，当然，文化问题的存在是客观的，而感受和表达是主体的，作为主体的艺术家对当下文化问题的表达，必定带着主体自身历史文化以及个体的特点，必定带有“传统积淀”和“本土立场”，所以“北京双年展”所体现出来的“创新”必将带着“中国特色”。
　　
　　本刊记者：东西方美术在艺术观念上存在着很大差异，这是世人共知的不争事实。西方的双年展很容易操作，按照—个或几个策展人的特定“前卫理念”来选择作品，符合他们标准的就要，不符符合他们的标准的就不要，因此，他门的双年展在总体面貌上是基本统—的，是明确的西方价值取向。北京双年展策划委员的工作任务恐怕要比他门困难得多，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东方和西方两大块，我们将用什么标准来协调、营构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总体面貌和价值取向?
　　
　　王璜生 ：东西方文化确实存在很大的差异。但何止东西方，人与人之间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性，东方的内部与西方的内部也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性，而且，东方与西方是如何来划分，它们的历史源头和传承是什么样的关系，历史和世界在怎样发生变化，比如，被认为对希腊文明有着重要影响的两河流域文明，她是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当下的世界文化何止东西方之分，非洲文化、大洋洲文化、爱斯基摩人文化、拉美文化等等，它们属于东方还是西方？更何况文化是互相影响和综合发展的，不是只指与传统有关的那一部分，并先为某种文化类型定下一个框框。文化是复杂的。当然，不容回避的事实是，一定时期以来，被认为代表着西方霸权的某些文化话语及标准主导着国际文化政治领域，我们也不自觉并难以选择和拒绝地被纳入某种文化霸权的话语框架中，但是，我们也应该有意识地站在我们的角度运用我们言说方式来对世界当代共同的文化问题发言。这里，关键的是作为“北京双年展”这样一个志在成为国际文化盛事的活动，我们首先应该进入国际（无论是否具有西方文化霸权的意味）的框架和视野，然后在这样的框架和视野中表达自己的参与意识和价值取向。
　　
　　本刊记者：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正式宣传册上说．“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中国美术不可甘居边缘，中国的先进文化要在世界范围内体现前进方向的代表性。”在这次北京双年展中，我们将如何具体地体现这种先进的“代表性”?
　　
　　王璜生 ：我发觉，在中国文化界，尤其是美术界，许多关注方式和言说方式都与国际文化界存在极大的距离，我们的问题主要在于将美术只是作为“美”与“术”来看待，而不是将美术作为文化中的主动参与和表达的一个部分。我们一谈到“美术”就谈论“美不美”的问题，而“美不美”问题便引出了“术”——技术、手艺，而技术、手艺又引出“传统”、“继承”、“创新”，又从“传统”、“创新”中引出我们早已成型的“美”的观念，这样一个循环圈，自成系统也似乎自圆其说。问题是对于现当代文化来说，何谓“美”，这已发生很大变化，尤其是美术或艺术，大家关注和表达的更多是文化关怀问题，关注和表达人类精神和智慧面对的挑战与困境的问题，以及精神的震撼或理性的思考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发生在我们的周围，发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发生在大至国家、政府小至各个角落、每个个体的人的身上，艺术家的责任和工作就是以有别于政治家、哲学家等的视角，用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职业能量去关注这样一些问题，表达自己的看法。那么，“北京双年展”所提出的“中国先进文化要在世界范围内体现前进方向的代表性”的说法，具有很重要的意义，这提醒中国的美术界应该清楚我们目前的位置和距离，从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上去具体体现“前进的方向”。
　　
　　本刊记者：作为第一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一名策划委员，你最希望这次展览结束后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什么样的最好评价?
　　
　　王璜生：中国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就面对着种种国内国际问题而提出开放和改革，美术也是如此。20世纪20——30年代许多走出国门接触西方（包括东洋）美术及文化，归来的艺术家学者也曾大力倡导变革和开放，尤其是70年代末以来，国家的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文化的开放，我们也渐渐地学会了用开放的心态和眼光来关注外面的世界，并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国际的文化事务中。也使世界向我们走来，关注我们文化的变化和发展。国内近几年来“上海双年展”、“广州三年展”所取得的引人注目的效果已是事实。作为“第一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策划委员之一，我最希望的是通过这一展览，展示中国当下文化的开放程度和参与国际文化事务的主动态度和程度，当然，最好不过的是主动地在国际文化舞台上使用我们的发言权，且发言之后有众多的听众喝彩。

　　来源： “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办公室秘书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