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肇民的肖像

　　巴黎，深秋，枯萎了的梧桐树叶从树枝上飘落在大奥居司丹街道上。

　　近二百年来，巴黎成为世界绘画中心，产生了不少具有世界影响的绘画大师和绘画学派。今日，巴黎人在大奥居司街道的一个画廊上读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国人的名字——王肇民。他们赞赏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幅幅美妙的水彩画作品上。

　　王肇民的个人画展成为巴黎画坛的一件盛事。画展是经过一年的准备，在去年十月至十一月间展出的。一位人民中国画家以个人名义在艺术之都巴黎展出画展，这还是第一次。

　　王肇民去年写了画论《画语拾零》，如今全文刊登在巴黎的一家艺术刊物上。知名文艺理论家米歇尔•罗克还为此写了一篇较为详尽的评论文章，他评述了王肇民水彩画的艺术特点以及《画语拾零》。他把王肇民推为中国现代画家中在传统与现实之间起到承先启后作用的一位大师。其它不少评论家也写了有关王肇民的评论文章。他们推崇七十一岁的王肇民为当今中国大画家之一，属于徐悲鸿、林风眠这一世系的名家……简而言之，巴黎把一顶艺术桂冠戴到了中国水彩画家王肇民的头上。

　　出自广东岭南的王肇民，可说是大器晚成。他的画，近年才为众人注目，得到了国内外的赞誉。“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的画又有什么高明之处？”

　　我第一次见到王肇民是在广州美术学院一间画室里。他正在同两名学生一道给一位青年妇女子画像。王肇民左一笔，右一笔地涂抹着，不经意地顺手把画笔甩干，形形色色的斑点沾满了他身上的蓝布棉袄。

　　他谈话纵横来去，坦坦荡荡，全无一点遮掩。他说他画水彩画，只为着人皆不画，我故画之，不与人争热门。水彩画，特别是王肇民擅长画的水彩写生画，在我国画坛上属冷门画种，王肇民一直希望能在这一领域里作出贡献。他是一位有独立见地的艺术家。五六十年代，我国美术界多受苏联绘画思想的影响，以后又受到极左路线的干扰，把情节性的绘画，特别是图解政治的绘画当作主流。像王肇民的静物写生画当时几乎被打入冷宫。有多少年，他的画无处出版，无处展出，只有悄悄地收藏起来。王肇民在多少年的政治风云变幻中，从不随波逐流，他始终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初衷，一直画静物写生画。他并不以为自己的画是资产阶级情调的，是没有积极社会意义的。在他看来，人间的生活是丰富的，绘画的形式也是丰富的。为什么就不能允许各种绘画形式存在？

　　几十年来，王肇民一直在探求一条中国绘画的道路。他把西方与东方一些不同特点的绘画方法结合于一处。尽管王肇民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国，他却具有西方画家的视觉与表现手法，这一点，就连巴黎的一些绘画权威也感到惊奇。王肇民说，他的画在色彩上受法国后期印象派及野兽派的影响；在素描上受西方古典派及写实派的影响。王肇民早年在杭州艺专读书时，喜欢印象画派的色彩，他今日的作品，依稀可见当年的痕迹。诸如他最近画的几幅静物写生画：《柚子》、《黑漆盘上的苹果》、《扶桑》、《荔枝》等等。由于他多用纯度较高、大色块的对比色，所以他的画的基调往往是明亮、雄厚而又潇洒的。水彩画是一种外来的，并在世界上通行的画种，一般用色较薄。而王肇民的水彩画却别开生面，用色之浓、厚，常使人误以为是油画。为了能够更客观地表现出所画物体的质感和量感，王肇民在画光上也有他独到之处。他不仅画光，而且画线。所以他画的线为浑线，面为浑面，色为浑色。当然，他画光、画线……全部离不开他厚实的素描底子。王肇民在广州美术学院教授素描课，七十二岁的高龄还没有离开讲台，每堂课他都和学生一起画素描，既作练功、又当示范。还值得一提的是，王肇民在长年水彩画实践中，还进一步发挥了中国画用笔泻染皴擦的技巧。从他所画的顿挫有致的树干、水分浓重的花朵、层层皴擦的苹果堆，都可见这方面的修养。

　　大凡有魅力的艺术品，往往取决于“性格”的力量。王肇民的水彩写生画具有中国民族风格，这并完全取决于他选择的是中国的题材、中国的绘画工具，而是取决于他具有民族的感情与趣味，格调与品德。王肇民绘画之余，喜欢写点诗，他从十七岁开始写诗，至今写成五册。这五册诗集可说是他的编年史，编入了他平生发生的一切事件细节。他一生的命运，紧密地同祖国的命运连接在一起，祖国的命运又发起他深厚的民族感情。

　　王肇民绘画首先重画品，画品即人品，他绘画是关心的是对象的精神本质，而非对象的外。这可说是中国民族精神在他绘画思想的体现之一。

　　用文字画一个人的肖像很困难，言犹未尽，还想赘上一笔。王肇民是一位老者，他身躯弯曲、两目昏花……但隔着这个不怎么漂亮的外壳，我仿佛看到一件似金子一般纯粹，发亮、迷人的东西，那东西真是一件美丽的罕物——一位水彩画家的灵魂。